陳雲說虎

大年初一，大休三日之第一日。
今日忙於執屋，請陳雲代本人向大家拜年。
降龍伏虎　14/2/2010　陳雲
【明報】直至二十世紀五十年代，香港全面 城市化之前，仍是虎蹤處處，新界大帽山、粉嶺乃至香港島和大嶼山都是虎蹤，直至一九四七年，沙田仍有老虎。九龍的樂富村，舊名便是老虎岩。城市化之後，今 日連泊車位的「吃角子老虎機」都被八達通繳費機取代了，只有街坊鹹濕報攤的《香港十隻白虎》，在文字上見到香港的虎蹤。舊時不忌諱年老，七十年代在鄉村聽 收音機，電台新聞偶然報道「老婦被騙家財」或「老婦厭世跳樓」之類，竟也令到村中父老愕然，聞虎而色變。

有舞獅而無舞虎
雲從龍，風從虎。風雲際會，就是龍虎下山。粵劇舞台上的武師，叫龍虎武師。包青天的四大侍衛，首兩名 是張龍與趙虎。道教練功，以龍比喻氣，以虎比喻血。故此道教正一派在江西的勝地，就叫龍虎山。俗傳少林寺徒弟學滿出師，打出木人巷和十八羅漢陣之後，要再 用兩手合抱燒熱之大鐵鼎，因此學滿出師之少林子弟，手臂內側有烙上龍虎之紋。梁羽生第一本武俠小說，也是香港新派武俠小說之祖，就叫《龍虎鬥京華》（一九 五四）。黃玉郎的街頭打鬥漫畫，叫《龍虎門》（一九七〇）。龍不離虎，血氣方剛，這是舊時中國人的感性了。
中國人的獸類舞蹈之中，有舞龍、舞獅、舞麒麟、舞貔貅、舞ai sai（客家話，不知何字），卻不敢舞虎。老虎筋肉強健，爪牙銳利，跳躍輕盈，真猛獸也。以前隨師父練虎爪和虎形拳，撲擊都是直線為主。兩年前，看動物紀 錄片，導演要測試老虎的跳躍能力，知道老虎喜歡食雞，便在高處懸掛一隻剝皮死雞，該孟加拉虎一躍而起，跳越身長三倍半的高度，用雙爪撲落死雞。慢鏡頭重 播，老虎弓身在空中蹤跳的時候，身體竟然呈螺旋形上升，頗有中國內家拳的巧妙旋轉爆發力，並非外家虎形拳之笨拙頂撞。該孟加拉虎已是圈養的了，若是野虎， 威力驚人矣。是故，古人夠膽舞獅而不夠膽舞虎，是由於中國無獅，只能聽波斯人的傳說，自己想像；虎是中國固有的猛獸（東北虎、華南虎），俯伏叢林之中，村 民和旅客談虎色變，要加個「老」來尊稱，豈敢拿來舞弄？

三隻白虎
舊時並無火槍，真的遇虎，弓箭長矛或三股鋼叉都難以抵擋，武松赤手打死金睛白額虎，可謂武功蓋世。以小勝 大，不畏強梁，就是打虎精神。盧少蘭女俠在二〇〇五年申請司法覆核，控告政府不應變賣公家的屋村商場，阻擋領匯上市，當年盧婆婆的豪情話，就是「敲董建華 個老虎頭」。不畏強權，敲山震虎是也。可惜當年很少人得知領匯的禍害，還以為女俠是鬥氣，想阻人炒股發達。
歲次庚寅，庚屬金，其色白，故今年是白虎年，史上的白虎年多有動蕩。政改方案諮詢、五區補選等接踵而至，司徒華老先生又不幸患癌，勢將觸動民心，今 年正是香港的「政治年」。香港爭取民主，要打三隻白虎。第一虎，是本土資本家吸血鬼惡霸集團，功能組別是也。第二虎，是按章工作、一拍兩散，以曾蔭權為首 的政務官集團，他們放棄居中調停、保衛香港地方利益的責任，將香港人的民主民生訴求不理不睬，全力推向北京，將港人送入虎口，順水推舟，借刀殺人。第三 虎，是財大氣粗的出押白虎，北大人是也。這三隻白虎，不是在虎口餵些肥豬肉便滿意的，彼等是食人不吐骨的野獸。不認清時勢，不奮起反抗，小市民為奴為婢， 屍骨無存。

如履虎尾
中國佛教有十八羅漢，當中以降龍羅漢與伏虎羅漢最為人知。羅漢全名是阿羅漢，唐譯應供（應領受供養之人）、 尊者，是降伏煩惱、擺脫輪迴的修行大德。周星馳click me的《濟公》（一九九三）也假借兩位佛教尊者，說濟公是伏虎羅漢託世，其老友是降龍。降龍伏虎，佛教比喻戰無不勝、攻無不克的智慧與決心。要降伏香港的 龍虎猛獸，先要理解自己和世界，解除思想束縛，不被經濟發展的謊言與邊緣化的幻象迷惑，與強敵持久周旋。強龍猛虎，都敵不過眾人的智慧與決心。
應付三隻白虎，總比應付十隻白虎容易。然則虎始終是虎，香港的義人身陷險境，要有如履虎尾之謹慎。《易經》有「履」卦，以踩踏虎尾，比喻身陷險境﹕ 「履虎尾，不咥人，亨。」此卦兌下乾上，是柔履剛之意，以柔韌之腳步踏在剛猛的虎之上，如能謹慎行事，走避得及，斷不會被虎反咬一口。有驚無險，仍是吉利 也。唐朝的豪俠詩人李白有《秦女休行》，歌詠燕國之俠女秦休﹕「犯刑若履虎，不畏落爪牙。」曾蔭權用心陰毒，他不以煽動、非法集會、阻街或遊蕩等政治罪名 起訴示威者，反而用警察部隊圍困及以鏡頭瘋狂拍攝來挑釁示威者，示威者按捺不住，推撞鐵欄發點脾氣，即告以襲警之刑法重罪，將和平示威者誣蔑為暴民，誘使 北京派兵鎮壓，借刀殺人，一拍兩散。土共陣營之中，有人已經中計，鄭耀棠一月七日公開發話，說北京會派解放軍鎮壓青年「暴民」。
一個工商管理界的老故事。兩名商人下了吉普車，在印度山林漫步。老虎赫然現身面前，一人返身走回吉普車取獵槍，另一人則捨棄朋友，飛奔而去，因為另 一人知道老虎的胃口不大，食了一人之後，不會向另一人下手。大自然的老虎是知饜足的，人間的老虎卻是貪得無饜，小市民要逃也逃不過的了。官商勾結，劫貧濟 富，香港的闊佬形勢大好，財源滾滾，小市民則形格勢禁，朝不保夕。白虎年來臨，政治年駕到，要當降龍伏虎的羅漢尊者，還是希冀老虎先食了其他聞義而起的街 坊，自己縮起頭來，躲得便躲，要看大家了。
大年初一，恭祝大家身壯力健，龍精虎猛，老虎都打死幾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