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傑偉︰死亡之鑰

死亡之鑰　12/3/2011　馬傑偉
【明報】日前看電視節目《The Pearl Report》，談善終服務（現改名為善寧服務，以避忌死亡的聯想）。電視熒幕中，一個臨終的男人，肥肥白白，欣然接受癌病末期的噩耗。死，這生之必然， 把世事刺透。因為意識到死，生才變得可貴。看見臨終這個肥白男人，手拖手與老妻走過人生最後的一段，馬上就感受到生命的尊嚴，以及世俗名利的虛妄。

我年少時用哲學的眼光想像死亡，以為自己好鬼死cool。但迄兩年一而再的，面對親愛的人的死亡，背負千斤重擔似的，很抗拒因死而帶來的身心折磨。今午傳來學生的短訊－－本來是勤力的大男孩（英偉的笑面、超高的GPA）突然間癌細胞擴散到五臟骨血，冇得醫。

讀者朋友們，也許你讀到這裏，心就想：「好心你啦，不要再拿悲劇的理由來讓自己掉眼淚。」對，我心就是慌，真不知怎樣面對：再一次，學生的疾病與死亡，把我逼入窮巷，不得不想，生存於世，所為何事。

從iPhone按出短訊的那一刻，我在研究生的課堂上，十分投入地討論什麼是福柯的論述分析？什麼是馬克思的意識形態？我很想在結束的時候，請青年 的學者們一起做一個虛擬習作－－想像你睡在自己的棺材裏，你的親人、朋友，在喪禮中重述你的一生，你想聽到怎樣的一曲悼詞？是訴說你的身家？你的成就？還 是你如何處事待人？最終我也壓下了這一個濫情的習作，沒有要求學生反思什麼是生，什麼是死？這太過sentimental了吧！

我下課的時候若無其事，完全沒有悲傷的痕跡。趕到醫院，精力充沛的學生就躺在病榻，一動不動，只能熱情地介紹，他如何走到這人生終點前的這一步。

堅忍的意志，樂天知命的寬宏，把我這個還活在俗世的老師也激勵了。死，是生之鑰，打開了一扇門，讓仍留在世的你和我，好好過活，這是逝世朋友對在世者的美好訴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