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歐梵談蘇柏軒

談蘇柏軒——港樂的新任助理指揮　
24/12/2008　李歐梵
【明報】上周三在百忙之中趕去聽了一場香港管弦樂團為小學生舉辦的「精靈音樂錦囊」演奏會。開場前小朋友們吵吵鬧鬧，亂成一團，沒有人注意到台上悄悄走出來的 港樂助理指揮蘇柏軒，他年紀輕輕，在台前也沒有介紹自己，就匆匆開始講解即將演奏的古典音樂；第一首是韋華第《四季》中的《冬季》，而且自己親自彈大鍵 琴，但身後的小朋友們似乎還沒有完全安靜下來，鍵琴的聲音幾乎聽不到，我不禁為台上的蘇柏軒捏一把汗，萬一場面控制不住怎麼辦？

不料他在第一分鐘就進入巴洛克時代的音樂世界，邊彈邊動，以肢體的動作來指揮，這當然是十八世紀的傳統。到了第二首選曲——海頓的《倫敦交響樂》 （第一○四首）的第四樂章，我早已忘記身後的聽眾，全神貫注，仔細觀察這位年輕指揮的每一個動作，只見他除了打拍子之外還不停地在提示，每一個小節都沒有 放過，台上的樂隊原來無精打采，隨後也跟著他的動作起舞了，舞出海頓作品中的幽默和雅致，而且層次分明，各聲部的起承轉合有條不紊。我事後才知道：近年來 港樂從來沒有奏過海頓，真是怪事，名指揮西蒙拉陶曾經說過：樂隊必須以海頓來訓練自己，然而連柏林愛樂也很少演奏海頓。但願蘇柏軒在今後——據說兩年後 ——正式指揮港樂時在節目中放一首海頓的交響樂。

我認為蘇柏軒在此次台上台下完全不能進入音樂狀況的逆境中，把海頓指揮得如此出色，是我今年最難忘的聆樂經驗之一，也讓我想起今年初聽到的另一場兒童音樂會；由中國女指揮家張弦指揮紐約愛樂演奏莫扎特的一首歌劇序曲，同樣的神采奕奕。

不錯，江山代有人才出，張弦和蘇柏軒都是近年來罕有的人才，但前者已開始揚名歐陸（只有中國大陸不識才，因她知名度不足而不讓她在自己的祖國土地上 指揮紐約愛樂），而蘇柏軒呢？似乎還沒有受到港人注意。他早已獲得俄國的一個指揮大獎，最近又取得希臘「米特羅波里斯」指揮大賽的第三名（對他而言已經是 一次「滑鐵盧」），據聞又受到洛杉磯愛樂剛卸任的名指揮薩諾能的青睞，前途未可限量。然而將來能否真正出人頭地？我看才華之外，還要靠機遇，港樂的迪華特 和Timothy Calnin能夠慧眼識英雄，值得恭賀，更是香港人的驕傲，自葉詠詩之後，蘇柏軒應該成為香港出身的第二位名指揮家。

除了音樂訓練之外，蘇柏軒的人文修養也是無懈可擊的，原來他在耶魯大學主修的是比較文學，而且是我的一位學界老友——巴赫汀理論專家 Holquist教授的高足。我只見過蘇柏軒兩面，第一次是偶遇，經友人介紹寒暄，他看我手中剛買到的一本普魯斯特《追憶往事年華》的英譯本，突然衝口問 我：「是不是新譯的Swann's Way？」，倒真把我嚇了一跳，我還沒有讀，他可能早已讀過了。

試問當今多少華人音樂家和明星讀過普魯斯特？

延伸閱讀
2008蘇柏軒《壹周刊》訪問
2009蘇柏軒《蘋果》專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