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, 7月 13, 2014
日青《明報》專訪
日青補充集各家大成之發言出處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ecowitch/posts/10201095821316093
減廢,也是公民抗命 13/7/2014
文/陳嘉文 圖/胡景禧、受訪者提供
【明報】七月一日,日曬雨淋,堅持行足幾個小時到遮打道的人很多。
雖然人數聽說與O三年相若,但比起當年攙雜了SARS和經濟低迷的情緒,有人說今年香港人其實多了公民覺醒,目標更清晰,挺身而出,就是爭取一個更好的香港。
日青對此是認同的,不過她覺得,遊行的人還是未夠清醒,隨手拿宣傳單張、膠樽只一味扔進街頭的垃圾桶--美好香港的願景裏,怎可以只記得民主,而忽略了環境?
於是,她和拍檔當日找來一百個義工,把灣仔一帶的垃圾桶封起,旁邊另置三個回收袋,視為公民抗命的一種,提醒遊行的人要廢物回收。
回收達人日青(胡景禧攝)
她是環保圈子裏的行動派,方法有點激進,執了一整天膠樽,夜半又來到遮打道留守,最後成了被捕者的511分之一。
凌晨四時,有個警察與她聊起來,問她是否由下午三時開始就一直做這些事?
日青一時間不知道怎樣回答,心裏想:公民抗命這回事,要說的話,就得從兩年前說起。
公民抗命 綠色抗爭
天時暑熱,日青本來約我在體育館見面,「有冷氣,又免費」。不過我餓著肚子來見她,她於是帶我到體育館的小食肆,「我支持小店!」她把單車擱在店外,陪我吃了個雞扒飯,一飯不剩。
七一前夕,日青有份參與的網上群組「結束一桶專棄」其實已經開始行動。他們留意到,學民思潮打算用綠色熒光棒砌成「公民抗命」的大字,作為示威道具之一,寓 意公民提名開綠燈。熒光棒,是公認不環保的照明工具,厚厚的塑膠外層,包裹著一支玻璃管,管內外有兩種化學液體,用時把棒屈曲至玻璃管爆裂,兩液體混合就能發光。「這在軍隊內或民間應急時,如地震, 或儲在車尾箱以防不時之需,很正常。」但在不必要時使用,然後即棄到堆填區,會嚴重破壞環境,「在堆填區裏,不斷被擠壓會裂開漏出化學液體」。這次學民思 潮,一用就用上二千支,雖說現在看演唱會的人也少用了熒光棒,但中秋仍有很多。「我們不是有意狙擊學民思潮,但他們聲稱自己是對未來很有期望的一群。」她覺得,將來真有一天爭取到民主,也總不能讓香港遍地垃圾吧?於是,群組發了一封公開信給學民,學民後來亦承諾往後會注意示威工具的材料。
七一入夜後,學民思潮把熒光棒掛在特首辦外。(受訪者提供)
這封公開信,最後一句是「支持公民抗命」。這當然包括學生們發起的預演佔中,日青後來在遮打道坐進人群中,就是證明。不過,她所說的公民抗命,並不狹義地只指涉黃之鋒或戴耀廷的佔中,還有她兩年前開始的綠色抗爭。
抗爭之端 oh yes IT's FREE
二O一二年,她成立了「oh yes IT's FREE」網上平台,讓網友在群組裏免費交換家中無用之物,一時間,人人翻箱倒櫃,把一直不捨得丟掉卻又無用武之地的東西拍照放上網,只要有人回應想要就 可以送出去,舊筆盒、鍵盤、甩頭玩具,甚至是房門,以為沒有人會有覺得合用的東西,都居然重新找到了真正有需要主人。oh yes IT's FREE算是很成功,會員達二萬人,而且帶起了交換二手物品的潮流,「開始能夠輕易把東西送給人」。以前沒這麼輕易,日青認為是人們無法放下對物件價值的執著。「每樣野都有個價,二手梳化,二百蚊,就連二手水杯都有兩蚊,為什麼我要益阿婆拿去變賣,倒不如自己拿去賣?」可是現實是,一旦執著,非要收到那二 百蚊不可,那最後的結果,通常是賣不去,壓在倉。「無用的東西,為什麼不可以送人,卻寧願扔在堆填區?究竟是你擁有這物件,抑或是誰擁有?其實沒有人擁 有。錢是你的,資源是大家的。」日青不是包拗頸,也不是為了顛覆人們對擁有權的看法,只是看到堆填區滿瀉,想出一分力,「反對擴建堆填區,反對興建焚化爐,不能只喊口號,要付諸行動。你是否願意減廢?」日青建立oh yes IT's FREE,只為在垃圾被送到堆填區前,設一道關卡,重新審視裏頭是否有些東西仍被需要,再轉送到正確的人處理。一個舊鍵盤,可能被壞了電腦的男孩需要;一 個即棄膠樽,也會有塑膠回收商想要,「如果把可以回收的東西都有效地回收,香港的垃圾量,會是現在的一成,肯定。」
減廢 靠每個人自覺
oh yes IT's FREE只是個群組,提供平台,所有交易都沒有插手,因此她其實並沒有收入,用來暫存物件的貨倉租金也是由志同道合的伙伴共同負擔。為什麼不登記為非牟利 組織呢?「我不想把它變成一個團體,想告訴人們,你不要依賴我,我做的事,你也做得到,只要你有心、有時間。這其實也是一種公民抗命。」就好像現在流行的 收集剩食團體,一旦成立了,人們往後辦婚宴即使有心減廢,都只懂得找這些團體來回收,「除了倚賴代理人,你仲有冇方法?有,你可以打包。一向都有打包這回 事,只是你怕人笑你寒酸、似師奶。」她說,宴會剩下的,不一定要拿去給露宿者,拿去給觀塘的藝術家分去吃也可以,拿回公司給同事也可以,放在雪櫃自己慢慢消耗也可以。「那些團體,少了這種彈性,回收自用,無法向外交代。但回收剩食不是用來交代的,食物是用來吃的呀!」有時候,連組織本身也是對自己的初衷不 清醒,日青說見過有人回收到大堆有機菜,把震撼的照片上載,說很高興,覺得這是一種榮耀。它們不是千方百計想減少剩食嗎?
七一六四年宵 出動回收
oh yes IT's FREE已運作兩年,日青看到的是,既沒忘初衷,又願意付出去行動的人,為數不多,這情實則是現實社會的縮影。這年七一出動回收,其實已不是第一次,前科是去年六四和七一,還有農曆新年的年宵,都是與二萬成員當中核心積極的二三十人搞回收。去年七一,「不只紙膠金(廢紙、塑膠、金屬),我們慣了在垃圾堆 中找有用的東西,自然就在遊行當天撿到很多東西,例如膠凳,例如遮。然後的農曆新年年宵,他們的原意是在最後一天清晨收檔時去剪年桔,「年花我們沒打主意,一直以來也有公公婆婆會撿回家過年」。可是,一抵,她就知道形勢不妙,「最後又是來搬桌,八張長的活動摺桌、好多大帆布、竹梯要幾多有幾多。我們即 時set了個counter,叫人埋黎睇埋黎,即時送出去,因為這樣對我們來說成本最低。最後撿回來的,送剩三分之一,也用了一架5.5噸貨車載回 倉」。貨車運費八百元,也是他們自掏腰包,她說,就當是唱K吧,但唱 K後社會不會有任何改變,現在至少少了一堆有用的東西白白送進堆填區。
遊行重災 廢紙
今年七一的行動,是歷來最盛大,他們招募了一百個義工,把灣仔由天樂里至衛蘭軒沿路的二十個垃圾桶「封掉」,或用「盡公民責任,請回收」標語貼在垃圾桶口, 或索性用三個回收大膠袋蓋著,只留一條隙縫讓真正的垃圾放進去。香港人,其實不是不知道膠樽可以回收,但有時就是貪方便,懶走多一步,「不是沒有賣廣告, 但大家有沒有做?」日青覺得,政府的方法不夠到位,不如她也來幫一把,「我要在他把膠樽扔進垃圾桶前一刻給他這個教育:這東西不應去堆填區,這東西應該去回收商;你是濫用堆填區,你是濫用這個垃圾桶!」
七一晚上九時許,義工開始把收來的膠樽分類--樽蓋要分開、樽上的招紙要另外儲起,分類了的廢塑膠,回收價會高一點。(受訪者提供)
遊行另一個重災,是廢紙--由維園至遮打道,沿途街站數之不盡,每個團體都準備大量宣傳單張、即棄紙扇或膠扇、貼紙,還有林林總總的紀念品。宣傳單張,上面載有豐富資訊,日青覺得這也是有需要印製的,但當天她站在反國教街站旁,所遇到的讓她 匪夷所思。有個女孩,在反國教拿了單張,走兩步過來問日青哪處是回收廢紙,日青問她,「這張紙是屬於隔離街站喎,你不看,不如還給他們?」她搖頭不願意, 日青再問,「那麼我替你還給他?」她不悅,堅持要放進廢紙回收處,埋怨說:「我已收了很多!」日青很疑惑,為什麼都忘了出來遊行的原因?遊行這回事,人數 是關鍵,走出來參與已是達到目標;不明白團體的理念,可以拿單張去看,再不然,可以站在團體街站前,聽聽負責人站台所說的,這才是出來行七一的目的,而不 是來投訴單張很多卻又不停接收,然後替人拿去回收。「若真要回收,也該由印單張的人拿去」,一來讓他們翌年把印量減 少,二來這樣乾淨整齊的紙張,回收更易。日青愈說愈勞氣,「大家清醒一點好嗎?」有些人拿單張,覺得是一種對該團體的支持,但這在日青看來,都是用錯方法達到目的的表現。
遊行當天回收了160袋塑膠,總重量近半噸。(受訪者提供)
遊行尾聲,他們收到一噸廢紙、差不多半噸膠,還有四百個鋁罐。晚上九時多,他們把回收物搬到一旁分類,圍觀的人很多,日 青看到拿著手機拍照的人,會邀請他們幫手,大多卻只會一笑置之,覺得自己沒有這種責任;也有人想幫忙,但卻令日青啼笑皆非,「他問在哪兒報名,我說直接來 幫忙就行,他卻推說:唔好喇,我都係報左名先。」日青說,很多人不明白,要盡公民責任,隨時隨地也可以,「為什麼要倚賴機構組織呢?」
環保意識 從身邊事植根
日青三十出頭,環保意識根深柢固,她說,她在身邊的確看到很多讓她啟發的事,才對這些想法如此堅定。有一年,在沙田第一城的街上,看到一個伯伯一手拿著環保 袋,一手用長箝撿地上的紙,袋裏收穫不少,「原來一個箝就可以做回收」。不過,廢物自有價值,這個她很小時已經知道。「我們家裏有個位置,舊報紙、舊書、 摺紙,全放進去,盛好幾個袋,我們三姊弟會拿到樓下斷斤秤,換了錢就儲起,可以夾份買玩具。」報章上有時寫小朋友賣紙皮,寫得他們很慘,日青覺得這是醜化 了回收,「我們都是自己拿紙去賣,有什麼慘?那 些小孩,背後可能有些方面是慘的,但賣紙皮這件事本身並不慘。我媽讓我們知道的是,賣了紙,錢是我們的,而勞動力都要自己付出,很公平。」日青媽媽不止教 曉女兒回收的事,還很早就灌輸關於環境知識,「小二時,媽看《年青人周報》,會把周兆祥譯了的環境文章讀給我聽」。日青記得,曾在學校告訴同學膠袋會釋放 毒氣,不要多用,「他們卻說:癡線,如果有毒,我地用咁多,一早死晒啦!」她當時「好鬼嬲」,「對呀,真的有很多人因為空氣污染,死於癌症」。
走入體制 見識絕望真相
種花得花,現在的日青,除了是民間環保運動的推動者,剛也加入了政府的環境運動委員會。雖然她早知道沒什麼作為,但覺得至少可以知道政府如何運作。只是,日 青不過開了兩次會,已領略到裏頭的絕望真相, 「政府撥款給民政處推動綠色政策,我們委員都覺得,應該減少印刷宣傳品,太不環保,於是提出設印刷費上限,卻在未了解巿價之前,馬虎地決定了上限定在五萬 元」。日青回家後,計一計,「五萬,足夠印一噸紙!」她說,雖然會議上人人都有意識想環保,可是會議就像吳亮星主持的那樣,「無時間了、無時間了」。她 說,這不是主席的問題,而是可能整個制度本身出了問題,「一年開會四次,每次開會兩小時,只夠時間agree,很難against。Against要做很 多工夫,agree卻很容易」。兩年任期,還剩六次會議,但可以預見,除了agree,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做。這,或讓她更對自己的路向更堅定,「民間的 推動力,肯定大好多」。
後記 很多人開始自發做點事
從一個不需要什麼成本的網上群組開始,吸引了二萬多個二手用家在平台上交換物件,是一種成就吧?日青說,這兩年,其實還多了很多人自發做點事,所做的,或許就由她的oh yes IT's FREE衍生出來。「有一班人,晚上有空就駕車在元朗四處兜,看垃圾站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以撿回去。」好人好姐,怎會去逛垃圾站?她說,元朗是非法棄置的重災區,不時會突然在路邊出現三千隻毛公仔,報章也有報道過。「逛到有發現,就像螞蟻搬家,逐一搬走這些有用的東西,幫忙運給有需要的人。這班人,就好像飯後散步,我們稱之為『shopping』,哈哈。」兩年來的成果,她笑說,「滿足架喇﹗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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