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星期四,上班途中巧遇岑老師。她問我書寫得怎麼樣,我非常不好意思地說只寫了兩頁。她感到驚訝,畢竟這件事已經說了好幾年。
岑老師是我在舊公司的時候認識,當時舉辦第一屆新地年輕作家創作比賽,我告訴她報名參賽的事。比賽高手雲集,不入流的在下當然無緣勝出。
自此我絕口不提出書的事,因為連像樣的作品也沒有而勉強出版,只會浪費地球資源。
想不到岑老師仍然記念這件事,每次碰面也要提一次。正如沛,縱使一年沒多少次碰面,他還是期待我的新書誕生,認定我是能寫之人。
我不敢肯定有無人會看這個故事,也不知道有無人肯出版,寫了先算。
寫著寫著有點像成長小說,但這不是我的原意,我是希望用來紀念一個人。
寫著寫著有點像成長小說,但這不是我的原意,我是希望用來紀念一個人。
我一定不要令等待的人失望。
我知道「對爸媽的死沒有感覺」這種思想要不得,可是我真的沒有失去至親的切膚之痛。他們於我,始終像影子般淡薄。
課本裡一家人齊坐梳化看電視,樂也融融的肉麻場景,幾乎不曾在我家出現過。那是多少年前的事,已經記不起。
聽說爸媽是著名的玩具商人,用「聽說」,因為我其實不太清楚他們做甚麼。不清楚他們做甚麼,是因為我們見面的時間實在太少。
從來他們看見我,談話內容不外乎數句:
「你的鋼琴何時考到第八級?」
從來他們看見我,談話內容不外乎數句:
「你的鋼琴何時考到第八級?」
「已為你交了畫室四個月的學費,你不要再蹺課,老師會告訴我的。」
「真言學芭蕾舞學得怎樣?」(我搖頭。)「一定是老師教得不好,我替你轉另一個,那人等著收投訴信吧!」
「真言快給我看你的成績單。」(……)「年年考第一,我們的真言好棒!」
「爸媽明天出差,回來帶很多很多禮物給你。」
「真言學芭蕾舞學得怎樣?」(我搖頭。)「一定是老師教得不好,我替你轉另一個,那人等著收投訴信吧!」
「真言快給我看你的成績單。」(……)「年年考第一,我們的真言好棒!」
「爸媽明天出差,回來帶很多很多禮物給你。」
……
的而且確,爸媽每次出差回來都帶來滿滿一個大行李箱的禮物,重得搬不動。裡面都是新奇的玩具、零食、精巧的小擺設,每次我都是抱著開寶箱的心情打開它,沈迷在小玩意的光芒裡。
只是我拿起它們一一把玩後,興奮的心情已消失得無影無蹤。起初還會挑選自己喜歡的,不要的拿回學校送給同學,後來對這個動作感到厭煩,索性看也不看,立即著瑪德蓮整箱送到慈善機構。
這叫做麻木吧。
對送禮物這事情感到厭煩,也許還有更深層的原因。
爸爸永遠都會展現陽光般的燦爛笑容說:「真言你看,爸爸媽媽帶了很多很多禮物給你!」
當我興高采烈蹦蹦跳迎上前時,媽媽一定搶著說:「真言啊,爸爸媽媽這樣辛苦賺錢買最好的東西給你,已經比很多人幸福了。所以你要乖巧些,努力讀書啊!」
爸爸永遠都會展現陽光般的燦爛笑容說:「真言你看,爸爸媽媽帶了很多很多禮物給你!」
當我興高采烈蹦蹦跳迎上前時,媽媽一定搶著說:「真言啊,爸爸媽媽這樣辛苦賺錢買最好的東西給你,已經比很多人幸福了。所以你要乖巧些,努力讀書啊!」
這番話彷如一頭冷水照頭淋,伸出去的手凝在半空。
我根本不需要甚麼禮物。
甚至不需要住在大得空洞的房子、不需要名貴房車出入、不需要讀直資名校、不需要很多很多錢……只求面前的二人不要再四出奔波,回到我身邊做一對真實的爸爸媽媽就好。
當我正要開口,他們往往已經快步回到工作間,剩下被遺棄的我伴著大得不合比例的行李箱,剛要吐出來的話也只好硬生生地嚥下肚子裡。
「真言。」
「啊?」我驀然驚醒,發現身邊的人換成姨丈,眾人也步出火葬場,午間的太陽照得人眼睛灼熱。
「今後你有甚麼打算?」姨丈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我。
「……」這個問題對十一歲的女生來說實在太難答了。
我隱約知道爸媽臨死前公司生意已開始走下坡,但他們永遠不會在我面前透露實情。瑪德蓮在事發後已經被姨母勸退,現在的家根本不可能再待下去。
「你還這麼年輕,一個人生活未免太辛苦,不嫌棄的搬來姨丈家一起住吧。」
我斜眼瞟了姨丈身後,由心言攙扶的姨母一眼。
她的哭聲早就止住了,聽到姨丈的話沒甚麼反應,神色不置可否。
我不喜歡姨母,但姨丈和心言也是大好人,心想有人照顧總比無人好。
「嗯。」於是我搬到姨丈家開始新生活。
那時,中一上學期剛開始不過兩個月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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