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如何流逝

27/3/2012　王貽興
【太陽】她向我娓娓道來生命裏第一次感受時間流逝的動人瑣細。

她說，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，恐怕只有兩、三歲吧，某天，她百無聊賴，拿起床邊那個吊飾玩具來拉－－那是某個年代許許多多嬰孩床前曾經有過的、中下家庭能夠負擔的、買給孩子的玩具，代表疼惜與珍愛的塑膠玩具。這玩具通常是一個卡通動物，屁股下有一條線，線的末端有個圓環，只要往下拉，玩偶的眼珠就會骨碌骨碌轉，有些四肢還會一同嘎嘎划動，甚至發出叮咚叮咚的細碎音樂－－她如常拉繩，但這一下，從白色長線緩緩收回玩偶體內，那不多於十秒的歡慶熱鬧裏，莫名的恐懼襲向她仍然細小的身軀，她突然意識到這一下拉拔，白線一張一弛之間，時間就流逝了，也許當中還隱含對生命朝死亡走近半步的不小心窺見吧，她哭了，唏哩嘩啦的哭了。那是她生命裏第一次親身體會何謂時間流逝。

台灣作家王文興曾經寫過一篇很短的小說，寫一個小孩鬧著玩，自己動手畫起明年的日曆來。畫完明年的，又意猶未盡畫起再下一年的，畫呀畫，不停畫，終於停下來看，竟發現自己原來不經不覺已經畫了一百年的日曆了，他立即想到，到了他手裏正在畫的日曆時，他早已不在人世了，意識到這一點，他仰天大哭起來了……生命裏無數深刻而重要的發現，總是如此殘酷地降臨在孩童猝不及防的瞬間。那一刻，他們再年幼，都已不再懵懂無知，都已經回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