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, 5月 16, 2010

紓緩科護士訪問

International Nurses Day
紓緩科護士 讓死者家屬無憾
 12/5/2010 姜素婷
【明報】5月12日這天,一點也不平凡,它是「護士之母」南丁格爾的生忌,也是國際護士節(International Nurses Day),全球都會慶祝。護士每天見盡生死,但有些卻有特別的能力,讓死者無憾而終,讓生者盡快走出悲傷再上路,他們就是紓緩科的護士。

葛量洪醫院紓緩醫學部病房經理廖進芳﹕
一通電話 一句說話 撫無助心靈

身為紓緩科護士,我們盡力讓癌症患者無遺憾地離開,同樣也希望家屬對親人的離去沒有遺憾。
一名男病人在醫院彌留之際,身在澳洲攻讀博士學位的女兒未及趕返香港見最後一面,同事便在長途電話中向女兒交代他臨終的情況。這只是一通簡單的電話,也不是護士的工作範圍,但我們樂意做,只想減少她因為不能見父親最後一面的遺憾。

再來是另一名父親,他十分希望10歲的女兒能參加遊學團,結果他在女兒還有兩三天回港之時去世。女兒回港後,與親友突然到訪父親去世的病房,工作中 的同事都沒有心理準備,猜她心中一定感到十分內疚,故想來醫院看一看父親睡過的那張床,當作送別。同事便安慰她說﹕「你完成爸爸的夢想了,他最想看見的, 不就是這件事嗎?」說完之後,明顯看到小小年紀的她舒了一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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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 多二十年前在南朗醫院服務時,廖進芳認識了廿多歲的骨癌患者林虔,他因病截去一腿,但能用義肢及枴杖輔助走路。他一早便替自己選定一套運動裝作壽衣,活了 數年才離世,證明替死亡預先準備,不會「大吉利市」。廖進芳手上的《南朗的一片藍天》,其中一篇文章記述林虔在南朗留院的日子。(尹錦恩攝)

團體合作 病人放心交託
很多人以為紓緩護理(或稱寧養照顧)很容易,但病人打開心窗跟你說出心中的願望,冀望消減遺憾,卻不容易。我相信,我們有這樣的能力,是來自「隊工效應」,團隊精神。當病人放心把事情交託到我們手上去完成,是一份無上的榮耀。

一名40多歲的事業型女士患上了肺癌,本來人患病至某個階段就不害怕死亡,但她為了家人,還是苦撐下去。她的身體狀況還可以留在家中,寧養護士做家訪,進門的一刻,看見她在念小六兒子的房間裏,指導他功課。

本來,這名女士對護士每次的到訪有點抗拒,直至一天,護士看見飯桌上放了一大碗給她治病的中藥,不禁說﹕「你為了這個家,承受了很多苦啊!」她兩行淚水當場流了下來。

這名患者的身體狀況漸漸大不如前,丈夫既要兼顧自己的生意,又要替太太到中醫診所取藥,忙得很。這天,她開口跟到訪的寧養護士說﹕「能否帶我的兒子 上街買雙皮鞋?」要知道,在病重的情況下,放下尊嚴,向別人開口提出請求,把責任交付別人手上,很難得。我們不嫌麻煩,還十分樂意幫忙。

紓緩科護士除了照顧患者,主要其實還是照顧家屬。

去年底,一名已去世癌症病人的誼女,送來福字工藝品,50多歲的她後來也患上了大腸癌,還有抑鬱症。她記得我,打電話來問意見,我告訴她不如參加香 港癌症基金會,又或醫院的癌症病人組織,她也參加了。她生命力很強,患病後很多人都會以自我為中心,但她沒有,還編織了很多條頸巾送給醫院的病友。是她把 這個福字送給我的,我告訴她﹕「最緊要多謝你自己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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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進芳認識了一名病人的誼女,50多歲的她後來也患上了大腸癌。患病後很多人都會以自我為中心,但她沒有,還編織了很多條頸巾送給醫院的病友,並給廖進芳送上這件福字工藝品。(尹錦恩攝)

香港防癌會賽馬會癌症康復中心專科護士李淑儀﹕
從小接觸死亡 做推手除恐懼

見盡那麼多末期癌症患者,家人總問我﹕「其實你的日子怎樣過的?」我從小接觸死亡,看著當時的大人個個都做好準備,沒有迴避。

母親半年歷三次喪親
我很幸運,有一位很有智慧但平凡的女士,作為我從事善別服務的啟蒙老師--我的母親。她4歲時在不足半年內,經歷三次喪親之痛﹕外祖父被綁架撕票,外祖母誕下遺腹子百日後自殺,還在襁褓中的親弟在媽媽自殺後數天死去。

對於死亡,她不害怕,因為她年紀很小已接觸它。

我未念幼稚園時,母親已給我看她早已準備的車頭相和壽衣。壽衣最初她挑桃紅色,後來體型漸胖,尺碼也愈來愈大,最後是一件紫紅色的。

家族中對死亡不忌諱,大概40年前,曾祖母以92歲之齡快要過身時,全族中人無論上班還是上學的都要請假,她逐一向後輩訓話,摸著我的頭說﹕「乖啊!聽話啊!」後來她去世了,因為是笑喪,家中像擺壽宴一樣熱鬧,小朋友個個玩得很開心,大人沒有責罵。

中國人歷來對死亡都早有準備,買來一副棺材,每年做大壽之時都會拿出來上漆,反而在二次大戰後變得保守,人人不敢講,不知道如何準備,甚至視它如詛咒。

1990年代,我在瑪麗醫院工作,當年沒有腫瘤科,只有電療科,早上輪更完畢,換去制服,吃過午飯,又回到醫院跟癌症病人談天,了解他們的心路歷程。

設計專門病房 留私人空間
到了1993年,當年的主管蔡德江醫生爭取得在病房內設立一間專門的病房,他與時任香港大 學臨床腫瘤科岑信棠教授,放手給我這個區區註冊護士設計,我把它佈置如一般居所,電視、冰箱、衣櫃、梳化床、微波爐和獨立浴室齊全,窗簾床單由我挑選,末 期癌症病人若希望有點私人空間,讓家人陪伴走最後一程,我們便安排他們住進這病房。後來跨部門成立紓緩服務部門,證明大家都看到末期癌症病人這方面的需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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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淑儀於1998至99年間升任為紓緩科專科護士,之後工作接踵而來,要訓練新血,要教書,要做簡報教材,她笑言﹕「搞到我依家咁!」說罷指一指兩眼下的眼袋。(尹錦恩攝)

臨終病人與家人做到放下與修和,才可無憾,我們便是推手。
30歲出頭的兩夫婦,有一個尚年幼的嬰孩,二人都未面對過死亡,丈夫患病,只懂向太太咆哮﹕「你不來看望我,是否想我死?」到最後他改變想法,說想 太太替兒子再找個怎樣的「父親」,當中的變化,便在於紓緩科護士逐一跟他們傾談,了解他們的想法與恐懼,再給他們建議。我說,錄一段說話給兒子吧,好讓他 長大後聽見。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,病人便能很安心地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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